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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神话：悟空》的神话学思考

王宪昭

近期，《黑神话：悟空》作为一款以中国神话人物为叙事背景的动作角色扮演游戏引发不少关注。有人关注该产品巨大的销量及带来的经济效益，有人关注其游戏开发技巧与用户体验，有人关注其内容环节和场景审美，也有人关注其推广优势与文化影响力等，众说纷纭。面对这一文化现象，笔者主要从神话学的视角管中窥豹，谈一点思考。

《黑神话：悟空》对神话母题的继承

该游戏名称中的“神话”以及神话人物“悟空”都表明神话元素在游戏中的重要性。马克思在分析神话概念时认为，“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是已经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显然，神话不是凭空捏造的狂言呓语，而是通过“神”或“神话人物”的事迹表达思想情感的“人话”。从文化考古建构的人类文明进程看，神话的产生有万年历史，是人类最早的历史与文化记忆，堪称人类史前文明的百科全书。神话一般由众多母题组合而成。神话母题主要指神话叙事中积淀而成的最自然的表意单位，具有表意的典型性、结构上的可组合性、应用方面的跨文类流动性等。若以《黑神话：悟空》中出现的神话母题为例，我们不难发现该游戏叙事中有许多似曾相识的母题。

游戏中无论是悟空、八戒、观音、妖怪等名称性母题，还是善恶对抗、斗妖续命等情节性母题，都深受中国古典名著《西游记》的影响，而《西游记》的创作灵感与主要内容则同以往神话文献和民间神话关系密切。游戏叙事主要是在《西游记》结尾的基础上进行的现代演绎以及原著情景的逆向回溯，进而在原有神话元素的基础上，构建出一个虚拟与现实交织的游戏世界。将玩家设计为“悟空”化身的“天命人”，这个天命人与孙悟空在行为上明暗互补，让游戏玩家的通关与《西游记》中的情节、孙悟空的行为若即若离地交织在一起。许多常见的神话母题构成了《黑神话：悟空》的基本架构。如“复活”母题被直接设计为整个游戏进程的目的。游戏展开的背景是孙悟空西天取经成功后被天庭镇压死亡，其六个“灵根”被不同妖王所占有，其猴子猴孙中诞生的天命人只有通过战胜各路妖王闯过五关，收集齐全孙悟空散落在各处的“灵根”，在第六关战胜孙悟空留下的“残躯”，才能最终成为新的“齐天大圣”，实现悟空的复活。复活母题源于原始神话思维中的灵魂不死，后来几乎成为绝大多数打斗类游戏的核心母题之一。作为游戏展开线索的“寻找”母题，在各类神话中非常多见，诸如伏羲尝百草找寻治病药物、夸父逐日寻找太阳奥秘、后羿见西王母寻找不死药等，都属于这个母题类型，游戏中则表现为寻找武器、宝物、法术、特定人物等，这类母题成为推进事件发展的内驱力。此外，《黑神话：悟空》中出现的“变形”“隐身”“化身”等也都是常见的经典神话母题。

《黑神话：悟空》对传统神话的创新

传承是文化发展的基础，创新是文化传承的目的和价值实现路径。《黑神话：悟空》的成功固然有对神话母题的传承与借鉴，但神话传承中再阐释与再表达而形成的创新，则更明显地表现出其生命力。可以说，古老神话在后世传承中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成就了这个以传统神话母题和经典神话人物为题材的游戏产品的火爆出圈，甚至短时间内在网络游戏领域产生轰动效应。这种成功主要表现在《黑神话：悟空》对传统神话叙事的突破上，如《西游记》的叙事结构大多是线性的，游戏中则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手法，将多个支线故事和背景信息融入游戏体验中，使得故事的发展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和互动性。游戏在叙事内容方面对传统神话元素也做了现代技术处理，甚至打破了原来神话形态与游戏、文学、声音、色彩、语言等不同领域之间的壁垒，使传统神话叙事得以焕发新生，特别是高水平的视觉审美介入与沉浸式的音效设计激发了全新的感知体验，强化了受众的代入感。不难看出，《黑神话：悟空》对传统神话的创新也形成了一些模式或经验，诸如游戏中通过多种现代手法与新技术对各类人物的言行举止、工具服饰等进行符号化提炼，强化了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的身份品格；通过对原来神话角色和情节进行与时俱进的再创造，增强了游戏叙事的当代感和亲和力；通过神话叙事环境的实景复原与场景创新，提升了神话认知的视觉震撼力和审美沉浸感；等等。这种内容与形式的多维度创新，适应了当今文化生产与传播的大背景，让神话由以前的口耳相传、文献阅读等单向度发展转化为新媒体数字化立体式呈现，推进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发展的有机融合。

《黑神话：悟空》传播的当代启示

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AI生成、区块链等高新技术在多领域的创新应用为文化生产方式带来新的机遇与挑战，人们对包括神话在内的传统文化的感知、理解与接受方式也变得日趋多元。如何把神话中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扬光大，可以从《黑神话：悟空》的一些创新实践中得到启发，如通过声色光电展示神话的精彩画面、文化节点、丰富内涵，不断探索数字数据技术在神话开发中的应用，积极寻求神话资源的跨学科跨领域互鉴共享等。

在开发利用传统神话的过程中要坚持辩证的科学的方法，古为今用，守正创新，汲取精华，剔除糟粕，将思想性与艺术性高度统一起来。选择那些能够反映人类智慧、体现中国特色、表达中国声音的优秀神话作品作为文化生产的素材或原型，既让老百姓喜闻乐见，又能实现寓教于乐。无论是游戏还是其他新媒体创作，其目的与手段都不能是简单地追求经济利益，而是将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培育积极向上的文化精神放在首位。同时，要引导这些文化产品的受众发现其中的优秀文化内涵，如《黑神话：悟空》玩家天命人的身份定位不是服从天命，而是为了完成寻根复活的目的，所以面对游戏中设置的重重不可预测的困难时能够展现出不屈不挠的斗争意志和牺牲精神，这也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之后的勇气与担当，彰显出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追求。从天命人与众妖魔的打斗过程看，任何胜利的取得都必须秉持正义的信念，有夸父逐日、精卫填海般的行为执着。总之，把传统神话元素应用于当今多类型的文化生产，不能仅限于表象层面上的追怪猎奇，而是要让人们以传统神话叙事为切入口，据此一步步深入感知领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与丰富多彩，为中华民族的文化自觉、文化自信与文化自强作出应有贡献。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黑神话：悟空》：

中式美学的创新传播

黄晓莘莘

首款由国内自主研发的3A单机游戏《黑神话：悟空》自2024年8月20日面世以来，以精湛的画面、震撼的剧情和丰富的玩法，在短时间内收获了极高的人气，下载量与关注度迅速攀升。中央电视台8月24日《朝闻天下》栏目称其“对中国文化的生动呈现已经达到全新高度”，外交部发言人毛宁也对其在文化传播方面的潜力给予了肯定。市场研究机构VG Insights的数据表明，《黑神话：悟空》在仅仅两周左右时间成功发行1800万套，销售金额高达8.67亿美元，创造了新的历史纪录。

《黑神话：悟空》的成功绝非偶然，其在传统音乐呈现、经典文学传承以及文化输出传播等方面都有着突出的表现。

传统音乐的现代呈现。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从神秘幽深的山林到雄伟壮丽的宫殿，游戏中精妙绝伦的场景如画卷般徐徐展开，宛转悠扬的配乐与情节相得益彰，让人仿佛身临其境。这款国产巨制游戏在背景音乐的制作与编排上精益求精，彰显出中式美学的独特魅力。《黑神话：悟空》的主题曲《称王称圣任纵横》核心动机由“la-mi”“sol-re”两个五度音程构成，而五度音程在中国传统音乐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既为调式音阶的构建提供支撑，又是中国传统文化审美观念“和”的具体体现。该动机几乎贯穿整部游戏，在《英雄气概等时休》《胜景赛裟婆》《灵山莫远求》等曲目中以各种变奏形式大量出现。据不完全统计，游戏的背景音乐达70余首，其中，多首曲目是作曲团队对1986年电视剧《西游记》中的经典曲目改编而成：辅以京剧打击乐和编钟的音色进行二次创作的《云宫迅音》，运用弦乐组和铜管组在低音区演奏，营造出美猴王横空出世的恢宏气势；加入童声与男中音二重唱、较之旧版速度慢近一倍的《敢问路在何方》，将“黑神话”的悲情基调缓缓演绎。在作曲家的倾情改编中，“古韵”妙变“新声”，运用了大量民族音调素材的新编乐曲更是为玩家呈现了酣畅淋漓的视听盛宴：在“无头战歌”《黄风起兮》中，无头僧手抱三弦，腿绑甩板，自弹自唱，说唱相间，这正是中国非遗文化艺术陕北说书；《大闹黑风山》开头加入了琵琶名曲《十面埋伏》的轮指等。这些极具创意且富有民族特色的音乐，不但为《黑神话：悟空》赋予了深厚的文化底蕴，更是成为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崭新载体。

文学传承的多元视角。《黑神话：悟空》以家喻户晓的古典名著《西游记》为创作蓝本，游戏团队在角色背景创作、角色台词及相关诗句渲染上依据这部小说进行多元设计。在角色背景创作方面，以“废墟美学”审美为基调的角色故事为游戏设定增添了色彩。孙悟空在普罗大众印象中一直是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存在，而游戏里玩家的化身“天命人”则是对“孙悟空”角色的另一种意义上的“二创”。一方面，他依然武艺高强、斗志昂扬；另一方面，他也被赋予了更为繁复的情感。他要在一个三界崩坏、神佛劫难、妖魔横行的时代重踏西游路，寻求复活大圣、拯救世人之法。再如，游戏中对红孩儿身世的创新设定，是基于原著中红孩儿身世疑点的再解读。同时，角色的台词与相关诗句的渲染更是凝聚了团队的心血：小西天黄眉那低沉浑厚的天音中的四句“你”，道出了取经一行的“可悲”之处。贯穿猪八戒与紫蛛儿爱情线的主题曲《戒网》歌词多处引用中国古典诗词，如“恨到归时方始休”出自白居易《长相思·汴水流》中的“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而歌词中“为何心有灵犀从来难长久”出自李商隐的《无题》中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便是人欲天道”的说法与宋明理学中“存天理，灭人欲”的观点相关。这样的匠心制作既激发了民族情感的共鸣，也契合中国人对国家崛起和文化自信的追求，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文化价值，为新时期中国经典文学的传承和发展提供了新的途径。

文化传播的创新路径。早在2020年8月，《黑神话：悟空》的首支演示PV（宣传视频）在短短三小时内便强势登顶国内著名视频网站播放排行榜。海外版的《黑神话：悟空》采用了多种地道的英文配音，对台词等翻译更是精准。为了让海外玩家更好地理解游戏中的中华文化元素，制作方还采用了拼音、直译和意译等不同翻译手法。巧妙的设计大大加速了该游戏的海外传播，逐渐引发了国外网友对游戏内容以及游戏音乐的二次创作。他们在国外各大知名社交媒体平台上发布了大量相关视频，如对游戏主题曲的再次创编、对游戏宣传视频和音乐视频的实时反应与评价等，进一步扩大了游戏的影响力。《黑神话：悟空》在外网发表的相关宣传视频播放量多数突破了百万，知名游戏媒体测评机构IGN发布的测评视频有相当一部分播放量超过50万，某国外游戏博主发布的海外版本无头僧人演唱《黄风起兮》的视频点击量破80万，某国外网友发布的以该游戏角色的原创RAP单曲“Black Myth （Sun Wukong）”宣传视频播放量也高于20万……不少并不了解相关背景的外国友人因观看了相关宣传视频，纷纷表示想要进一步了解中国的孙悟空与《西游记》。毫不夸张地说，这款游戏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破圈”式文化传播。

《黑神话：悟空》凭借对传统音乐的现代呈现、对文学传承的多元视角以及对文化传播的创新路径，取得了令人瞩目的销量成绩。同时，它还推动了玩家“朝圣打卡”的新热潮，促使各取景地游客数量创历史新高。正如制作人冯骥所言：“踏上取经路，比抵到灵山更重要。”《黑神话：悟空》迈出了国产3A游戏的第一步，为中国游戏行业树立了新的标杆。期待更多具有中国特色的优秀游戏不断涌现，为中国游戏产业的发展和中华文化的传播注入强劲动力。

（作者系苏州科技大学音乐学院特聘副教授）

《黑神话：悟空》原型建筑遗产的

海外传播叙事

高云 周杰

推动中华文化“出海”，让世界“读懂”中国，这是新时代深化对外文化交流体制机制改革的重要内容。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构建更有效力的国际传播体系”，“加快构建多渠道、立体式对外传播格局”，为新时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海外传播提供了根本遵循。建筑遗产是千百年来我国劳动人民智慧和力量的具象化结晶，如何推动其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引发学术界、社会各界广泛关注。西游神话的现代诠释《黑神话：悟空》是一款由杭州游科互动科技有限公司开发的3A级单机动作角色扮演游戏（ARPG），以中国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为背景，讲述了玩家“天命人”为探寻昔日英雄孙悟空放弃佛位对抗天庭的真相，冒险踏上神秘诡谲的“后西游”之路的故事。游戏架构根植于中国文化沃土，巧妙转译古老神话体系，将其无缝融入现代话语的艺术诠释之中。

在全球多语言支持的发行策略下，游戏迅速覆盖了广泛的国际受众，连续霸榜Steam平台的“出海战绩”反映了海外“天命人”玩家对于文化内涵丰富、世界观宏大、制作技术精良的游戏始终秉持着热爱与期待。从游戏人物的招式动作、角色装备、武器道具等细节设计，再到NPC支线任务的丰富剧情，甚至是隐藏地图的巧妙布局，都成为海外玩家深入交流的热点话题。

《黑神话：悟空》因国际传播力与影响力成为中国建筑遗产文化借助“游戏语言”顺利“出海”席卷海外文化浪潮的有效载体。借由游戏场景对古刹、经幢、宝塔、牌楼、大殿、石窟等取自中国古代建筑原型的设计转化，一批精美绝伦、极其厚重又充满巧思的建筑遗产跃身成为“文化出海先锋”，乘风破浪，跨越国界，深入人心，表现出中国文化宏大的兼容力、强大的自信力与现象级的吸引力。

建筑遗产的数字化新姿态

《黑神话：悟空》中充满奇诡魅力的画卷既承载着中国建筑遗产的内核生命，又构建了更适合国际化的传播表达方式。建筑遗产借助《西游记》经典IP的新兴媒介作为展示窗口，跨越时空阻隔、跨越地理局限、跨越种族和语言障碍，迅速打开海外文化圈层，成功建立了独立自主的中式话语体系，骤然提高了建筑遗产的文化传播效率，精美绘制了属于自己的数字化新名片。建筑遗产的文化软实力并非“神话”，经由千年积淀以数字化新姿态华丽转身，优雅地铺展在全球文化的广阔舞台上，成为连接海外心灵与文化认同的璀璨纽带。

中国传统文化、游戏场景、建筑遗产、制作技术“四位一体”协同融合打出漂亮的“配合战”，在屏幕前制造出真实或虚拟的游戏体验。在游戏互动叙事中“润物细无声”地促使玩家沉浸式感受中国建筑遗产的原貌细节、历史氛围和文化魅力，从而形成“凝视—沉浸”的传播机制。

“天命人”直取关底BOSS宝箱的原型灵感来源于宝鸡一座历史悠久的皇家寺院——法门寺所出土的唐代鎏金如来说法盝顶银宝函。虚拟游戏中的关卡宝箱和现实中的法门寺及舍利宝函，共同构建了一个生动丰满的“抽象—具象”传播机制。这一机制通过具象化的实物展示、场景还原等方式，将建筑遗产中的抽象概念转化为具象内容。对于海外玩家而言，这种传播方式不仅增强了他们对中国建筑遗产的兴趣与认知，还促进了跨民族、跨文化的交流与理解，使得遥远的历史与深厚的文化底蕴得以跨越时空的界限，生动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海外玩家具有参与度高、兴奋度高、年轻化、对异文化吸收性强等特征。《黑神话：悟空》将游戏剧情叙事与建筑遗产历史故事以及海外玩家的现实生活相结合，激发玩家亲身体验、沉浸思考、理解感受中国神话“娓娓道来，铺陈出新”的传播叙事节奏，鼓励海外玩家主动了解和学习中国历史神话、民俗风情和传统建筑文化。同时，利用书报杂志、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多重媒介反复的、广泛的传播报道，争取打破“次元壁”，驱动玩家将在游戏中获得的建筑情感体验与文化遗产认知转化为现实生活中“重走取经路”的行动，来到中国亲自踏上前往现实坐标的“西游圣地巡礼”征途，感受中国丰富的建筑文化遗产与旖旎的自然风光。在“历史—现实”的传播机制中，进一步推动海外中国文化爱好者文旅经济的发展双赢，充分沐浴在全球文化美美与共的阳光下。

建筑遗产数字化打开海外“对话框”

《西游记》章回体长篇小说是典型的公路电影式的线性叙事结构，相比传统媒体的叙事方式，《黑神话：悟空》游戏剧情更加复杂化、精细化，故事线包含多个分支和结局，海外玩家必须在“恶补”《西游记》的文化理念、本体情节、角色故事等基础知识后才能通过选择、决策、行动来触发剧情、影响走向，甚至改变故事结局。“后西游”式的叙事形态赋予了海外玩家更多的主动性和参与感。

经过创造性转化后，游戏中呈现的古代建筑不仅是视觉艺术装饰和美学设计，更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关键剧情节点可能发生在特定建筑内，例如“观音禅院”“小雷音寺”“浮屠塔”“戒语廊”等建筑的空间布局、行走路径、外部艺术装饰、内部盛纳道具的方式等，都与游戏剧情的叙事顺序、叙事结构、叙事手法、叙事特点等密切相关。

在用国际化的方式讲述中国故事之前，《黑神话：悟空》首先做到的是能与海外游戏基础制作工艺相抗衡的高标准化水平。为了更加完整地塑造游戏场景空间与叙事线索的融合体系，“游戏科学”创作团队历时四年，遍访全国12个省市27个区县进行实地考察，进行一比一实景扫描，结合Nanite虚拟化几何系统，采集了不少于36处、上百座中国建筑遗产原型的高分辨率3D数据，并导入核心游戏引擎Unreal Engine 5（虚幻引擎5），成就了《黑神话：悟空》游戏所展现出的品质化、卓越化的古典建筑艺术气质。在这批游戏原型建筑遗产中，山西大同云冈石窟、重庆大足石刻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天津蓟县独乐寺、山西朔州应县佛宫寺释迦塔等多处建筑被国家文物局认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有部分作为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传世经典案例同样具有极高的建筑营建技术与艺术传承价值。在数字化浪潮下，制作团队通过高精度的建模技术、细致的材质贴图增强技术、实时计算4K RTX光线追踪反射折射效果等，极致刻画还原中国古代建筑古色斑驳、巍然屹立的壮美场景，让海外玩家置身其中沉浸体验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故事第一回中的“天命人”在大战黑熊精时，场景远处火焰缭绕、高耸入云的建筑便是取景于福建泉州的开元寺双塔，它代表了宋代石塔“手可摘星辰”欲征服天空的极致高度，呼应了黑熊精在看到佛宝锦斓袈裟后心生的物欲贪念。塔身上的“猴行者”浮雕被认为是“海丝”文化融合过程中印度神话史诗《罗摩衍那》中的神猴哈奴曼，也就是孙悟空最早的原型艺术形象，游戏外壳与文化内核至此紧密镶嵌。故事第三回中“天命人”化身“室火猪”脱体而出，原型来自山西晋城玉皇庙内神态极具张力、富有奇幻色彩的元代道教神话人物二十八星宿彩塑像，旨在致敬古代中国对天文学的洞察与思考。唐末宋初时期儒释道并陈的造像艺术和石窟群雕刻技艺纷纷“走下”悬崖峭壁，向海外玩家介绍饱含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世界文化遗产新身份，这是建筑遗产通过游戏屏幕邀请全世界打开“对话框”的新方式。

《黑神话：悟空》在海外掀起热烈浪潮，绝非国产游戏偶然跃上国际舞台的轻舞飞扬，而是文化自信深植土壤后绽放的璀璨之花，是沉默静肃的中国建筑遗产在数字时代焕发的勃勃生机与不朽魅力的崭新诠释。在《西游记》经典IP的创新媒介转化传播红利下，中国建筑遗产文化壮丽远航，为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播叙事铺设了一条璀璨夺目的新航道，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这份源自古老东方大国的笃定、神秘与辉煌。

（作者系福州外语外贸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福建师范大学发展规划处助理研究员）

来源 ：中国社会科学报

责任编辑：项江涛

新媒体编辑：曾煜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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