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波儿对老板娘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着打理帅气的发型，也不理讷讷站在屋中间的小伙伴。
老板娘瞟动着浓妆艳抹的桃花眼，扫过拘谨的少年，又回过来定定的看了看，细细打量一番。鲜红的嘴唇裂开，露出上下十几颗牙齿，妖艳里透着放荡：“呦！还带了个小帅哥啊！”只把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瞧得面红耳赤，从两边耳根向前发散到整个脸庞，都变成了红烧肉的颜色。
“老板娘，给他也剪我这个发型。”在鬼波儿的安排下，老板娘拉开架势，剪刀上下挥舞，三下五除二就给石南兵剪了个四六开的分头。末了还电吹风定型，喷上香香的摩丝。镜子里土啦吧唧的乡下少年，也脱胎换骨的透出一股时髦的范儿，衬着微微羞涩的脸庞，平添不少青春时尚的活力。
“帅！柿饼儿你小子比我还适合这发型。”鬼波儿啧啧称赞！石南兵下巴较尖，脸上颧骨较高，不似肖波偏方形的国字脸，更适合脱胎于“波波头”的“郭富城”发型。
在老板娘放浪不羁的笑声中，两个少年气宇轩昂的走出“红梳子”美发店。不管是不是真的好看，两人的六亲不认步伐，真有了几分“四大天王”的架势。
天空的太阳架不住西沉的压力，已经渐渐的越来越偏向西边的山头，比起进店时的毒辣，少了不少火候。但余威犹在，两人在树荫里腾挪闪转的往回走。
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录像厅。门口无一例外放着一个甚至几个大大的音箱，把录像厅里面正在放映的电影声音传出，各家声音都比着赛的大。各种对白，武打特效声，此起彼伏，远远的听到吵做一片。
两人走过一家门口，喇叭里传出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和一个男人得意洋洋的狞笑声，好像剧情很刺激……像被电流击中一般，两人感觉忽然双腿迈不开了，双脚也立时好似被胶水粘在了地面，难以挪动。
进去后果然不出所料，是一部“艳情片”。反派恶霸正对主角的女朋友施BAO，女孩拼命挣扎、拼命反抗，但效果不佳。眼看就要得逞的危急关头，男主角神兵天降，英雄救美，打得反派恶霸抱头鼠窜，也看得录像厅的观众们热血沸腾。少年从没看过女人此番模样，坏人施暴时女被害者露出的那颤抖的两团和上面两点，害得两个少年跑了几趟WC，个中滋味却前所未有的妙不可言。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还沉浸在奇妙的感觉中，电影已经大结局：坏人被杀死，好人大获全胜！接下来又看了一部搞笑片，开怀大笑了好一阵，就到了结束时间。老板拿着话筒发言，说现在是下午六点过十分，下午场已经结束，晚场七点半开始。大家可以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看。现在把票买了，价格可以优惠五毛钱。但是应者寥寥无几，大家一哄而散，各自离开。
石南兵和肖波出得门来，顿感腹中饥饿，中午吃得虽饱，却架不住少年人新陈代谢速度快。
脚下加快，来到中午吃饭的大众饭店。进门赫然遇见老板娘那张笑得如同三月桃花的满月脸：“两个帅哥晚上来点啥？”
乡下饭店也没个正式菜单，三人走到一个案板前，案板上面摆着各种原材料，抬头可见正面墙上挂着一张黑板，黑板上写着各种菜名，这有个正式说法，叫：看菜点菜。
“老板娘，猪肚子怎么吃好？”石南兵最是喜欢吃内脏，猪肝，猪肚，猪肠，猪心，猪肺，来者都是心头好。
老板娘业务那是相当的熟，闻言当即对答如流：“猪肚子可以煲汤，可以炒青椒，可以做酸辣猪肚，也可以做孜然猪肚，看你喜欢什么口味？”
石南兵正待思考一下，鬼波儿抢过话头说：“酸辣猪肚好吃，酸酸辣辣，最是下饭！”说完还咽了一大口口水，还好咽得快，否则只怕是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老板娘脸上堆着笑：“两个人吃饭，还是要整个硬菜吧？”
石南兵眼光移到一只鸭子上：“你们的鸭子菜有什么特色？”
“我们师傅的特色菜就是三杯鸭。所谓三杯鸭就是烧制的时候要加入一杯酒，一杯麻油，一杯酱油，辅以大料，豆瓣酱调料等。做出来浓油赤酱，色泽深红，入口酥而不烂，回味悠长……”
“好了，就这个鸭子了，再炒一个空心菜就可以了。”老板娘还待吹下去，鬼波儿手一挥，打断了她。
石南兵接过话头：“老板娘，我们中午来，晚上又来，你看？”少年终究是脸皮薄，心里想法没敢直说出来。
老板娘眼睛眨了几下，眼皮子闭了几下，好似下了大决心一般：“好，看你们也没点汤菜，我再送你们一个西红柿煎蛋汤吧！”
两人感谢一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也许是此时店内客人不多，菜上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全部齐了。三杯鸭是个干锅菜，还配了一个酒精炉，火燃起来，锅里油汤滋滋滋的冒香味。配着香菜，红辣椒块，看着就很有食欲。酸辣猪肚是用云南产的酸泡小米辣配以新鲜青红尖椒一起炒，红、黄、绿和白色相间，透着一股酸酸辣辣的气味，闻之不由得食指大动！再看那西红柿煎蛋汤，鸡蛋带着煎蛋的金黄色，配着红红的西红柿片，汤烧的雪白雪白。空心菜是纯清炒，绿油油的。
“好香！”两人大喊一声，争先恐后的朝着鸭子下手。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不消片刻，均已五六块鸭肉下肚。这才抽得出嘴巴来说话。
“那个，我说，柿饼，唔。”鬼波儿嘴里嚼着一块酸辣猪肚，筷子又伸向了鸭子，“跟着你波哥我，今天一天开心不？”
石南兵正舀了一碗西红柿煎蛋汤，边吹边小口啜饮，闻言赶紧美美喝下一口，抬起头看着鬼波儿说：“呵！开心！开心！太开心了！真是完美的一天。这菜味道不错，嗯，不错。”两个人又是一阵“埋头苦干”。
“这个西红柿鸡蛋汤的鸡蛋为什么要煎一下啊？”鬼波儿朝正在柜台上算账的老板娘说。
老板娘头也不抬，右手夹着圆珠笔，左手飞速在计算器上按着，道：“这个菜是我娘家的一道家常菜。我们四川那里就喜欢这样的，鸡蛋煎一下更香……二十三块，给二十块吧！”
鬼波儿看了一下桌子上的盘子，正要回问，老板娘又说：“不是你，不是你们俩，是三号台老板的，二十块。”
鬼波儿两人又各自舀了一勺汤，细细品味，还真是有一股煎蛋的香味，比起直接把鸡蛋搅烂放进去香多了，“难怪我看镇上那些领导都往这里来，原来这里的菜还真有点门道。”
“是的呢！镇上王书记的助理小张是省城大学来实习的大学生，他说我们这个快赶上他老家眉山的味道了。一个月总要来吃几回。”老板娘得意洋洋的接过了话，那样子，脸上的粉都快要被笑出来的皱褶挤得无法容身。
果然，你今天笑容出现的地方就是未来皱纹的位置啊！
两个少年吃得稀里哗啦，一顿饭很快搞定。鬼波儿抢着付了钱，石南兵抢了半天被鬼波儿一句“你才从学校出来，今天大哥为你庆祝”给劝住了。
外面天已黑透，乡下小镇昏黄的路灯照得街上树影婆娑，路面上暗一片亮一片的。两人在明暗间穿梭，往家里走。
初秋的夜晚，蛙鸣此起彼伏；间或有一阵不知名的虫鸣声夹杂其中，煞是热闹。空气中凉风徐徐吹过来，带走白天的喧嚣和燥热，让人不可抑制的神清气爽、赫然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有一轮细细弯弯的峨眉月，远远的挂在蓝黑色的天幕上，印在璀璨的繁星堆里，虽然看起来细小，却也不是星光可以争辉的。
一路上有简易公路，有山边小道，还有田间垄埂。但终归是两人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轻车熟路、健步如飞的跑回了家。
一进门，石南兵瞬间感到四道目光齐刷刷的投射的自己脸上，叽里呱啦的电视声音丝毫不能影响目光的坚定。父亲的询问随着目光而至：“今天去哪里了？怎么还剪了个小流氓发型？快去把发胶给我洗掉！油头粉面的不学好！像什么样子？”
轻松惬意的心情被父亲威严的诘问一扫而空。常年积威之下，石南兵终归是不敢怼回去的，低着头麻溜的沿着墙壁回到自己房间。母亲追到房间门口：“南兵儿，你今天和谁玩啊？这么晚才回来，已经快十点半了呢！我和你爸商量着，如果你实在不肯去上学，就跟着你爸爸去做事吧。啊？”
石南兵边收拾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边回他妈：“让我想想吧！”
“要你去上学又不去，那就只有干活了。总不能天天在家游手好闲吧？”
“哎呀，妈！你让我休息几天，想想清楚。。”
“儿啊，妈妈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愿意做那些卖苦力的活。但你现在没有一技之长，为了不荒废青春，只能先跟着你爸爸去做事。其他的以后再慢慢看了。”
母子二人沟通有来有往，在母亲抹了几把眼泪，擤了几口鼻涕，父亲忍无可忍的过来又咆哮了几句后，终于“愉快”的按照父母的意见决定：明天石南兵跟着父亲去砖厂打工。
石南兵洗嗽完毕，爬到早已躺下的弟弟身边。玩了一天，此刻倦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兄弟俩没有一点聊天的欲望，四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床顶的蚊帐，渐渐的眼皮沉沉的相互吸引着靠近…
一夜无话。
